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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六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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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六十一章

根據小滿的遺願,幾人要把她送回家去,連帶著她被救出來的堂妹一起。

一路上,所有人都異常地沈默。傅驚梅更是一言不發,經常望著空處發呆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裴柔之擔憂地看著她消瘦的側臉,悄悄往她碗裏夾了一塊肉:“吃點吧。”

傅驚梅夾了肉扔進霍伯彥碗裏,懨懨道:“謝了,沒胃口。”

“你這樣下去不行啊老傅。” 大虎忍不住勸,“小滿沒保住,我們心裏都不好受。可咱們現在手上多少事啊,身子垮不得。”

“聽貓豆包的,吃點吧。”霍伯彥將肉夾了回來,破天荒地附和道。

傅驚梅無可奈何,只好將肉塞進嘴裏,沒滋沒味地嚼著。

裴柔之看她還是蔫頭耷腦地,又找話題來說:“前面就是小滿家,你就別進去了吧?”

“我沒事。”

“沒事個鬼!你個糟老頭子不說實話!”大虎抱怨。

“送人送到底。”傅驚梅很堅持。

最後她還是走進了這座土房,小滿的堂妹已經與家人重逢,他們家在這個村上還算是富戶,此時不遠處傳來陣陣噓寒問暖,更顯得小滿家寂寥淒涼。

小滿的哥哥看見妹妹的遺體,哭得淚人一般,即便這麽久過去早就心知兇多吉少,仍止不住懷抱一線希望。如今這最後一線希望都破滅了,小滿的父母哭得幾次昏厥。

難以面對這樣的場面,傅驚梅留下了銀子後就走出來透氣。那筆銀子對鄉下人家來說,已經是很大的一筆財富,除了小滿的喪葬費外,還能剩下很多,足夠她的親人們溫飽地生活。

“恩人請留步。”身後傳來小滿爹的聲音,男人捧著銀子走出來,“這個俺們不能要。”

“這是我的心意。”傅驚梅堅持。

“您能把小滿帶回來,已經是潑天的恩情了,小滿要是知道俺們還收了恩公的錢,也會不安心的。”男人憨厚的臉上滿是急切。

怎奈傅驚梅一味堅持,說什麽都不相讓。最後男人無奈,只得匆匆說了句“恩人稍等”,就拔腿跑回屋中去。

過了會,男人抱著個布包出來了,小心打開,露出裏面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東西。

“咦?” 裴柔之在身後輕輕發出了一聲,不由得多看了幾眼。

“恩人看著就是讀書人,這塊硯臺是俺娘留下來的,說是有點來歷的東西,還請恩人不要推辭。”

“這是……花泥硯?” 裴柔之是識貨的,一眼便認出來,頗為詫異地又看了那男人一眼。

小滿爹苦笑:“啥泥不泥的,就是個想頭。”

“既然是你母親所留,你還是自己留著吧。”傅驚梅說。

小滿爹急了:“恩人莫要嫌棄。這是俺娘在江南當廚娘時,驛站一個大官賞的。”

見傅驚梅似乎還是不信,他忙低聲說,“俺娘說就是那個江大人賞的!”

姓江的官員很多,但在民間聲望最高,能被稱為“那位江大人”的,除了江陵外不作二想。

身後傳來銀鈴似的女聲:“您莫要說笑了。江大人平生只用紅絲硯,從不用別的。想是令堂弄錯了吧?”

裴柔之款步上前,笑盈盈地接過硯臺又看了看,“確實是花泥硯。”

小滿爹憋紅了臉:“俺不會對恩人撒謊!這硯臺確實……”

說到這,他自己的膽氣先洩了三分,遲疑地吞吐起來,“俺娘是這麽說的……”

小滿的奶奶燒菜的手藝好,曾在江南的官驛做廚娘。一日驛站裏住進個大官,彼時她已經懷有身孕,正打算辭了工回老家,聽到人們說那大官就是赫赫有名的江大人。

小滿的奶奶是個敢說敢幹的潑辣性子,有日趕巧碰上了這位大人問起她拿手的茄煲,便壯著膽子和大人討賞,說是想討個大人的文房用品,讓未出生的孩子也能沾沾文曲星的福氣。

江陵很寬和,竟然真的一口應下,轉頭從書房中拿出方硯臺贈與她。而後小滿奶奶興高采烈地辭工回家,不久後卻聽到這位大人病逝的消息,傷心了很久。

“俺不是讀書的料,上了幾年學就回家幫著種地了,埋沒了東西。”

小滿爹擡起頭,臉上充滿希冀,“恩人,您千難萬難救了俺閨女出來,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。求您一定要收下啊!”

事涉江陵,傅驚梅也有心想要弄清楚,不再推辭:“好吧。可我必須和你說清楚,你這硯臺挺值錢的。如果你想我收下,那我必須按照市價買。”

不管男人的推拒,傅驚梅不由分說地從口袋裏拿出一錠金子,隱蔽地塞進男人手中:“把日子過好了,小滿也會開心的。”

晚上躺在從村裏買來的板車上,傅驚梅拿著硯臺端詳起來。

小滿爹知道的不多,畢竟她娘和江陵也只是一面之緣,又時隔這麽多年,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些說辭,再吐不出新的東西來了。

“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?”大虎用尾巴掃她的臉。

“誰知道呢。”傅驚梅嘆,“這麽個窮鄉僻壤,確實難和江陵扯上什麽關系。但萬一是真的……”

“萬一是真的,就說明我外祖父的死必然有蹊蹺。”

裴柔之斬釘截鐵,“他一生只用紅絲硯,早年還曾寫文斥花泥硯窮竭民力,庸俗不堪。書房裏又哪來的花泥硯?”

“說不定是驛館擺的呢?”大虎嘟噥。

裴柔之輕嗤一聲:“我外祖是何等樣人?驛館的東西也拿去亂送?”

“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霍伯彥不耐煩了。

“外祖死前一定見過什麽人,花泥硯應是那人送來的。”

話雖如此,可僅憑著一個硯臺能查到什麽啊。怎麽看都是個再普通的不過的硯臺樣式,除了料子好,實在沒有可取之處。

樣子平白無奇,刻字千篇一律。想來當年江陵能隨手送與一位普通婦人,也不可能是留什麽玄機在上頭。

傅驚梅能想到的,裴柔之當然早就想到了,所以她也只是拿著那硯臺發狠。

“先別想了。”最後還是前面趕著驢車的霍伯彥說話了,“明早就要進城,到時候和小毒蜂他們會合再說吧。”

從修家莊跑出來,傅驚梅他們兵分兩路,約定在雨光城會合。沒想到半路平生不少波折,比預計足足晚了十幾天。

現在傅驚梅都不敢照鏡子,他們幾人路上風餐露宿,夜奔曉行,個個折騰得不輕。連出門恨不得八擡大轎撒花瓣的裴柔之,都看起來灰頭土臉的。

等進了城,第一件事必定是先好好洗個澡,傅驚梅擦了把臉,努力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拋在腦後。

雨光城並不算大,也不如何繁華,唯一有些名氣的是鴨油酥燒餅。傅驚梅連著往肚子裏塞了四五個,才舒服地泡在熱水裏,簡直有種再世為人的幸福感。裴柔之則異常沈默,心事重重地往身上撩水。

傅驚梅安慰她:“先不說那個硯臺的來歷是真是假,哪怕是真的,也沒準只是個巧合。你別想太多了,反而幹擾了調查方向。”

裴柔之讓整個身體徹底埋入浴桶,閉目長舒了一口氣:“線索實在太少了,好不容易有一條,怎能輕易放過?”

傅驚梅也沒話說了,這件事查到現在,實在是有點走投無路的感覺。她們大費周章地跑去江南,其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,彼此心裏都沒底得很。

“你想從哪裏查起?” 傅驚梅問。

又是一段不長不短的沈默,裴柔之最終還是給出了答案。

“先去查查卷宗吧。”

四十多年前的事,縱使江陵的死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,到了如今,那些人和物大多已不可察。何況其中內情覆雜,多方勢力遮掩下哪怕查出了什麽,也多半是煙霧彈罷了。

只是江陵偌大名聲,又是朝廷重臣,卷宗中總不會毫無記載。與其興師動眾地四處找人,不如去看看當時的卷宗,興許還能窺得些許端倪。

計劃已定,又停留了幾日與小毒蜂等人會合,傅驚梅和裴柔之偽裝成前往江南投奔親戚的年輕夫妻,一行人徑自往江南去了。

他們這邊有驚無險,另一邊的秦牧日子卻很不好過。

他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流年不順,先是因為莫名其妙的祥瑞被迫進京不說,連女兒肚子裏的皇孫都沒保住。回來後又被一個小小商人咯了牙,折騰出擾邊的麻煩。到了現在,更是毫無緣由地被裴家咬住。

裴家的陣仗全然不似從前的小打小鬧,連秦牧這樣見慣風雨的人看了都有絲隱隱的心驚。只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,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緣由。

一想到多年來苦苦尋找的線索就藏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,甚至大搖大擺地在北地揚名,秦牧就氣得連著幾天無法入眠。

最折磨人的,不是遍尋不得,而是只差一步卻生生錯過。這種巨大的落差足夠將任何一個人逼瘋。秦牧甚至想要不顧後患,派人屠了那個看似鳥語花香的修家莊。

可他不能。

如果裴淑手裏真的有那東西的線索,激怒她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。那女人能詐死逃出來,其心機手段都不能小覷,修家莊是他們手中為數不多的把柄,一定要好好攥牢了才行。

“夫君,折子又被打回來了。”郭芩的眉間全是憂色,最近日夜熬著,她也瘦了一大圈,“江南那邊已經有流言了……”

“這些年我身上的流言還少嗎!” 秦牧心浮氣躁地打斷她。

“可這次的流言……”郭芩看了眼丈夫的神色,咬了咬牙,“是說咱們克扣朝廷軍餉,瞞報死亡的兵士。”

秦牧心頭巨震:“裴家是怎麽……”

他仿佛一瞬間明白過來,恨得一腳把腳邊的炭盆提到一邊,轉頭在屋裏找刀,“是裴淑那個賤人!”

吃空餉的事,除了極個別自己人,就只有當初的武安侯知道。裴淑又是他的兒媳,這世上哪有那麽巧合的事兒!

事是裴家散出去的,可遞消息的一定是裴淑!必須找到她,越快越好,絕不能讓她落到裴家手裏!哪怕為此惹了聖怒,他也管不了了。

這麽多年,他早已忍無可忍,橫豎皇上打得本就是過河拆橋的主意,既然遲早都要翻臉,他便也不再周旋下去了。只要得到那樣東西……

秦牧的眼中滿是瘋狂與火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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